上学

　　一月。
　　太阳渐渐沉下去，把灰黄的云紧紧裹在身上，只露出半边脸。淡黄色的余晖透过树杈，照在老李灰白的胡子上。老李坐在门口的石阶上，深深地吸了口烟，又长长地呼出，好像把心里的气连着烟一股脑儿地全吐了出来。烟笼住老李，久久不散。他看着眼前的石阶出了神，思绪越飘越远。
　　几十年前，门前铺的都是坑坑洼洼的青石板，老李和几个邻居把石板从山上运下来，好的用板车拖到镇里卖钱，剩下的都铺在了家门口。那时候的老李才四十出头，好像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力气。几年过后，老李突然得了伤寒，疼得直不起腰，每次疼起来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直往下滚。那段时间，老李每天只能喝粥，在家休养了一年。没有了收入，家里一天比一天困难。读初中的儿子也正好到了考高中的年纪，根据成绩，全班只有十个人有资格参加升学考试，儿子就是其中之一。可是，上高中需要一笔不小的学费，老李知道，自己的病已经把家里都掏空了。他坐在青石板上，皱着眉，不停地叹气。
　　儿子看着病中的父亲为自己的学费发愁，心中不忍，决定放弃考试，留下来一边干农活一边照顾家里。老李虽然不认识几个字，但是他知道，儿子只有继续念书，才能真正走出这座大山。于是，他挨家挨户向邻居借钱，但那年月大家日子都很艰难，到最后也没能凑够学费。老李虽然嘴上不说，但心里一直很内疚，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儿子。
　　“突突突……”远处传来的摩托车声把老李拉回了现实。老李知道是儿子接孙子回来了。孙子李明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，因为路途遥远，所以一直住校，一个月回一次家。
　　“爸，你怎么又抽烟了！医生说了你不能抽烟……”
　　“就抽了一根……”老李皱着眉，使劲挥了挥手。
　　“明明，菜地里地膜还没铺完，我去和你妈铺完再回来吃晚饭。看好你爷爷啊，别让他再抽烟了！”
　　李明使劲点了点头。
　　“明明啊，今年就要考大学了吧？”
　　“快啦，今年夏天考。”
　　老李叹了口气，使劲掸了掸裤腿上的灰。
　　“要是我有本事能多挣点钱，当年你爸爸说不定也能出去读书哩。现在治我这胃病又花了不少钱，真怕又拖累你……”
　　“没事的，爷爷，大不了到时候我边打工边上学，这叫勤工俭学，好多大学生都这样，不会没学上的。”
　　李明说着，递给老李一杯茶，老李看着逐渐被热气蒙住的杯壁出神。
　　八月。
　　老李在昏暗的灯光下眯着眼睛，翻来覆去地看着孙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，既高兴又担心，不知怎么办才好。随着那张通知书一同寄来的，还有贫困生资格申请表和申请助学贷款的相关说明。李明把助学贷款的说明读给了老李听。
　　老李苦笑道：“贷款要收利息的吧？听说还不少呢！还不了要坐牢的！”
　　李明笑着说：“这是向政府借钱，不收利息的，等我以后上班有工资了再还！一学年可以借八千，除了学费还能剩不少呢！填了这个表可以申请助学金，生活费也不用担心啦！”
　　老李接过两张纸，靠近灯一遍一遍地翻看。
　　“爸，您就放心吧！现在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。国家有钱了，党的政策好，政府掏钱帮贫困大学生上学。村里刚刚来人说，明明考上大学，乡政府还要发两千块钱的奖学金呢！”
　　老李笑着不停地点头，刻在脸上的皱纹一下子舒展开来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他用手小心翼翼地在李明的录取通知书上摩挲着，仿佛摸着一件珍贵的宝物。
　　十月。
　　李明去外省读书，儿子和媳妇都在田里忙着割稻子，老李一个人坐在竹椅上，觉得有些寂寞，听着窗外的鸟叫声，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。
　　“叮……”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老李打了一颤。手机是李明用乡政府补贴的奖学金买给老李的，是部白色的老人机，老李一直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下，每天总要拿出来看一看，生怕错过了孙子的电话。老李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，照着李明教他的那样接了电话，电话那边传来李明的声音。
　　“爷爷，是我，这次国庆节回不了家了……最近身体还好吧？”
　　“好，好，都好……”老李笑得咧开嘴，点了点头，“你在学校里要好好吃饭，不要太省了，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，还有……”老李一口气嘱咐了好多话。
　　“知道啦！我在学校一切都好！学校的助学金最近也发下来了，学校还会提供勤工助学的岗位，我不会饿着自己的。您放心吧，自己多保重……”
　　打完电话，老李伸了个懒腰，长舒了口气，看着手机和窗外金色的阳光，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化开了似的，暖融融的。 公事管1901 查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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