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灯交错
我从梦中醒来时,窗外一片寂静无声。
万家灯火俱已熄灭,唯余我桌前的一盏灯,照亮着眼前一方小小的天地。摇曳的灯光唤醒了记忆深处的那份温暖,没来由的低落情绪也在心中逐渐化开。
在模糊的记忆中,爷爷奶奶相守的身影被昏暗的灯火拉长,成为画一般的剪影。小时候在老家过年,爷爷爱将“除夕”叫作“守岁”。他会年复一年地指着年画里的关二爷给我讲“守岁”的故事。爷爷嘴上说着唱着,手头也闲不下来,总会斟一杯温热的酒慢悠悠地啜,将那些厚重时光里深藏的老故事娓娓道来。
岁末之际的老家最是温馨。空气中弥漫着炉火炙烤煤炭的温暖焦香,厨房里隐隐约约传来馋人的饭菜香,酒杯里斟满的花椒酒散出淡淡醇香……各种香气夹杂在一起,整个厨房满满的都是热腾腾的烟火气,年味儿一下子就被熏了出来,一闻便知是幸福的味道。我看到爷爷躬身笑着为奶奶夹菜,奶奶吃过菜,依偎在爷爷身旁,像极了二八年华的俏丽小姑娘。昏暗的烛火下,剪影最为动人。灯光摇曳,墙上的人影也跟着晃动;灯光交融,墙上的人影也交汇到一起。
有时我因为出神太久,吃饭吃得慢了,爷爷便少不得要打趣捉弄我。他总会在我跟前的空酒杯里斟满花椒酒,再酸溜溜地念上一句“守岁阿戎家,椒盘已颂花”。辛辣的酒味直冲鼻尖,赌气的我便不由打起了退堂鼓,最后只能强撑着脸面用手指蘸了点酒,抹在嘴唇上,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唇上的酒,爷爷才笑着摆手表示作罢。
记忆中的爷爷总是乐呵呵的,对生活充满了热情,和爷爷在一起的日子总是有那么多的快乐。
后来,爷爷去世了。每年中元节,奶奶和妈妈都要去河边放荷灯。爷爷去世时,年幼的我全然不懂生离死别,跟着去放荷灯只觉得荷灯漂亮极了。后来当我知道爷爷已经永远离开了,伤心难过的情绪一下子涌上,如鲠在喉,心里空荡荡的,惟有每年一度的河边放灯才能令我稍稍释然。望着无数荷灯顺着流水蜿蜒至遥远的彼方,我只觉灯火如海,一片暖色,黯淡的心头如同有一根火柴被擦亮,有所慰藉。我默默祈祷,希望爷爷所到之地,又是一个充满光明的烟火人间。
旧日的灯火在记忆中交错着,我心中怅然若失,却清楚地明白人不能永远沉溺于回忆中。眼前的灯光仍耀眼着,温暖地照亮一小方天地。前路浩荡,灯火如海;人生昧履,砥砺而行。 新闻2001 黄汇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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