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校里的孩子没有四季。
即便是有,也是在不同的月份或者季度里,撑着同样的伞,走在同样的雨中。
没有太大差别的生活是一条长路,每一步都是一样的风景,一样的灰蒙。有些季节里凄风苦雨将你困在一隅,即便不下雨的日子地上也那么湿,湿到你对这个季节的记忆也覆了水绿的苔。好在还有一个三月,你、伞以至世界只剩下了被雨声统一的寂寥。这样,你仿佛就可以心平气和地把任何的路走到尽头了。
阳历算法,是阳春三月。阴历算法,是暮春三月。一样的是春天,不一样的是三月。或者反过来,在每一个三月里,都有一段在灰灰蒙蒙里含软了的春天。春天被雨含得多软啊,软得像在沸水里煮过好多次的茶叶。香已尽叶已散,只剩了一缕幽幽的气,一缕绿色的精魂。提着、提着,茶叶就不会在茶里溶解,春天就不会在春雨里融化,三月的一花一木就不会在红一番绿一番后枯萎颓然,而尽可能让你体会从红到绿的过程。那过程,是层层叠叠的心事,是片片零落的秘密。红不是一种灭亡,因为绿同样是一种新生。新生的绿,洗不净春茶的气味。
雨都是零散的,可是当你站在图书馆一个寂寂然的角落看去,从那大玻璃球的边沿滚落的雨,却分明都是黏连的。黏连的雨落在地上,落在窗台,才能敲打出长长短短的节奏———这是谁组织你们的弹唱?这是谁教给你们的乐理?可我听不明白啊,我只能努力将额头贴在玻璃上领受你们忐忐忑忑的弦音。请不要责备我的阅历短浅,我一生也没有经停于溪川水道,没有抚摸过千面巨石,没有穿梭于厚地高天,没有播种过春芜秋草。我没有你们诗情画意的阅历,可为了我这个不通音律的人,春雨已经走了太长太久的路。此刻我们竟只隔了一面玻璃墙,春雨和图书馆,也只隔了一个小小的旋涡。漩涡之外,众人皆欢我沉默。一片卑微至极的江海,就这样敲打了一声卑微至极的平原。
由此想到,生活的悲剧喜欢以凄风苦雨为背景,夏季的雨常借风雷之势,掩杀而至,无所不可。这样的雨太沸烫太不适合春天。你从窗子里看出去,春雨里的树,该站着还是站着,对周身的雨似乎毫不知觉。动,倒也是动的,但那是生命按捺不住的律动,愈动愈安详,愈动愈撩人,愈动愈合着春天的节奏舞出一场不静止的律动。春雨就是一首长诗,春雨里的树给长诗断句。看时妙趣不解,读则杀伐之气渐渐收敛,身心熨帖。
春花听雨,可是余时的春天,也有一番寂静可听。你一个人走在静静的路上,心事如水。远远就望见两个少女骑着单车,谈论着学硕专硕之类的话题,一前一后相随而去。清脆的嗓音是她们带来的,也被她们迅速带走,于是这段路又静默下来。静默间你却看到,灌木丛间倏忽探出一只小橘猫来,愣愣看着少女远去的方向。马路上静下来了,你倒成了多余的人。你便想走了,谁知看你一脸不开心地迈了步子,似有所指,那橘猫也“嗖”一下缩回灌木丛中逃远。
窗外的春雨,不知哪一场是这个春天的最后一场春雨了。 国贸实验班1601班 陆宇昊/文 杜苏林/图 (*此文获“情系南财”征文评比二等奖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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