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雨归舟
——读李泽厚《美的历程》有感

　　线条的起承合转，自远古开始蔓延，文艺工笔的勾兑端详，一眼即是万年的沉醉。李泽厚先生以其走马观花式的鸟瞰，将一副亘古的历史艺术画卷从容舒陈，借艺术史流的洪荒之势，隐现出审美心理背后的合规性真理。
　　“少年听雨歌楼上，红烛昏罗帐。”艺术早年的发展好比是少年听雨，明眸中满载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，胸襟涤荡，神采奕奕。早期线条的艺术尤以青铜器时代为最。其上刚虬劲道的纹底，配上环珮回响的青铜，化之以狞历憎面的兽像，艺术中穿透了力感，仿佛独霸一方的小子，不知天高地厚。到了秦汉，线条开始缓和，但仍然存有当年的气阔和博大，但理性正在不断地争上游，艺术的内容也不断在向事功和行动方面靠拢，极摹大汉王朝的富庶。这就像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，青衫尚薄，壮志且厚，乱世则千军万马，挥斥方遒，太平世则奋笔直书，期料仕途，还不乏夸耀自己的成竹在胸。到了魏晋分分合合扰扰风云不定的年代，才高八斗的三曹一家，清俊脱俗的建安七子，不可一世的竹林七贤，烧杀抢掠中学富五车，蓬萍不定里洞见真性。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叛逆期里的青春美少年？狂妄中自有灼见，不明就里却又不放弃探寻，玄学在莫测的变幻里应运而生，思辨的时音百转千回绕梁不去。
　　“壮年听雨客舟中，江阔云低，断雁叫西风。”近古时代艺术的发展好比是中年听雨，磨去了年轻时候的冲动，变得沉稳大方，其襟怀为之动容，其意绪为之沉色，其形式里将意味深藏，其举止间有如春风骀荡。余光中所谓月光啸成的剑气，绣口一吐便酿成了整个盛唐，浪漫却不失情怀，稳重又不失大度，制度的开化，图作的繁华，唐诗的雍容，工艺的粗犷，都是时代开元的迹象。识时务者更上层楼，可爱者欲上青天揽明月，有甚者天子呼来不上船，这就像是正当意气风发时候的青年人，操持事业，主打家庭，哪怕仕途失意，也尝试着用幽默的方式笑谈生活的沉浮起落。等过渡了唐朝晚期的落魄，进入到了大宋年间，中年人就变得越来越精致了，所谓不求诸宇而求诸野，不求诸豪情而求诸细腻，情甚者至造作而为美，理甚者极格物而方歇。从宋词花间自成一派，婉约若)娓娓动人，到“存天理，灭人欲”的变态理性铺张，既是穷兵黩武的完全对立面，又是山水花鸟工笔的一斑可见、水墨一方，无不像是一个年事已过不惑的中年人，他们都前往了山水之野渴望劫后余生式的安宁，安置在一角间的细致描摹，充满了让人看似的云淡风轻和与世无争，一揽于中年怀抱。
　　“而今听雨僧庐下，鬓已星星也。”艺术到了明清时候则又是一番风景，好比人到古稀之年，传语风光共流转，酒债寻常行处有，该放的都以放下，或许只有到了面对将近未近的期限，生活才有了被戏耍的勇气和可能。然而，“鬓已星星也”的喟叹相比于艺术，似乎更适合于当时的时代背景，艺术本身并没有颓唐，它只是下放到了世俗的层面，更加的观众化、普世化，市井从贵族那边获得了艺术鉴赏的权利，或者更确切地说，是贵族的落魄和腐朽使得艺术被倾泻在了市井和江湖。明清的诗歌哪一首不是在悼念山河破碎风飘絮？明清的思想哪一个不是在高呼救亡图存的捷音？但这种呼声，不再仅限于皇家贵族，它令每一个豪杰都能发声，令每一个胸中有血的人都能壮胆。所以说，这种老年，不是时空维度上的后续和衰朽，而是一种纵向的贯彻和生发，似乎有些否极泰来的味道。
　　从古至今的艺术变化，李泽厚先生强调了一个“有意味的形式”，即艺术往往因其内容而能把其自身形式的美感强化到最大，从而激动人心；好比人的一生从年少到耄耋，每个阶段都有各自的内容和使命，其精彩程度自因各人能力和际遇等各不相同而不可强求，但人生的线条一旦被经审视，便有了艺术和美感的细胞，从而生化出无数动人处来，给我们的启示也就自然地明了———该吃饭时吃饭，该睡觉时睡觉，活在当下即是，管那有风有雨，唯此，才能够渡得归舟，携身大美。所以，我们大可两袖一抛清风起，跟随“俱往矣”的长叹，把美的历程之途径，指向永恒的未来。 法学1501班 顾佳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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