琵琶长

　　书房里的那把琵琶已经被妈妈藏在角落里很久很久了，暗紫色的丝绸外罩静静地流转着寂寞的光华，好像凝结在窗前的白月光，饱含记忆的厚重与华丽，轻拢慢捻里始终透着时光的暗香。
　　小的时候，我最喜欢待在阿婆家里。我的阿婆是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，一双素手弹得出《阳春白雪》，三寸金莲转得起《碧玉簪》，飞扬的十指绣得出匹匹绚丽苏绣。那个时候我最喜欢听阿婆弹奏琵琶，红墙青瓦的背景里，阿婆穿着深蓝旗装，簌簌作响随风摇曳的柳枝，清淡如水的月光打在琵琶上，混合着春日的气息，透出说不出的美感。一曲《夕阳箫鼓》仿佛是来自远方的韵律，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。虽然当时的我听不出蕴含在乐声背后的故事，但也会搬来藤椅静静地陪阿婆坐着。而阿婆也不会在意，依旧自顾自地弹奏着，神情里有我看不出的悲喜。我不知道年过花甲对于其他老人是怎样的概念，到底是步履蹒跚的身形抑或是苍老无力的皱纹，而我的阿婆仿佛被时光眷顾着，琴棋书画写不尽岁月的过往。
　　阿婆对我宠爱倍加，喜欢教我读诗写字，不知为何，却从来没有指点过我弹奏琵琶。直到我渐渐长大才从妈妈的嘴里得知，原来阿婆生长在一个礼教森严的书香家族里，十年文革浩劫夺走了阿婆太多的亲人，让她饱尝了太多的苦难、太多的沧桑。太多的思念仿佛全部都寄托在那一弦弦的琵琶声里，一抹一划之间都是掩抑不住的悲切故事。
　　有时候音乐就像是人的一生，它能使一切沉浸在自我真正的灵魂中，像流水一般，那跳动的音符拨动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，让躁动的灵魂随之翩翩起舞，让整个世界安静下来。所有人生的苦难就好像每一处旋律的转折点，有高潮就会有低谷，缓缓流淌出来的才是最完整的生命。
　　经常听到烟雨江南里有女子独奏琵琶，“嘈嘈切切错杂弹，大珠小珠落玉盘”，那样的声音清澈空灵，透过音乐可以看到一个纯净的灵魂，在天地间一隅桃花流水处，傍水而居，独自赏尽万千繁华笙歌。我一直认为古琴太过华丽，横笛太过简单，竖箫太过凄凉，唯有琵琶仿佛是花落无声，最为纯粹，最接近一个人的灵魂本质，可以在历经了岁月沉浮的颠簸，度过了悲欢离合的无奈后依旧能够坚强勇敢地在人世间行走。
　　阿婆已经去世七年，那把尘封已久的琵琶再也没有人弹奏起，没有人告诉我怀念一个亲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，我们活着的人要珍惜，要赏尽生命里的美好。就像长辈们总是告诉我们：“你看，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你的阿婆，她在天上一直看着你长大，看着你幸福。”我早已不是小孩子，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，但是我却总希望自己还没有长大，可以一直相信我的阿婆就在我的身边。山月不知心底事，总有一些旋律深深回旋在脑海中，不知何时就会撩动你我的心弦。而我只是徘徊在流年的路口，酝酿一番往事，且听一段风吟。 经济学基地1303班 陈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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